王春香被逼问得急了,这才小声地说,“我从阮文那里借来的。”
“她不是也要高考吗,这么好心借你书”段美娟不信,阮文最小气不过了。
“我花了钱啊。”她小声嘟囔了句。
赵胜男和段美娟对视一眼,这倒也有可能。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多好呢,敢情也得花钱啊。”
王春香小声辩解,“我总不能白看她的书吧。”事实上,她一直都白看。小知青暗暗发誓,等将来考上大学,她一定会帮阮文,只要不违法乱纪,干什么都行
第二天一大早,段美娟就去了阮文家,她倒是想等到周末,可那还要两天,她等不及了。
谁知道刚拐过墙角,段美娟就看到了站在阮文家门口的祝福福。
“我能不能借你的书看,我不白看,给你钱。”
祝福福知道,自己想要回城,指望不上爸爸。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她必须得靠自己的力量。
高考,是她目前最好的出路。
单靠一本代数,不太靠谱。
所以一大早,祝福福就来找阮文,想着从阮文这里租书看。
“好啊,十块钱三天,祝知青觉得怎么样”
段美娟忍不住捂住嘴,这么贵
这简直是趁火打劫
祝福福也被这价钱吓到了。
“觉得贵吗”阮文笑了下,没再多说什么。
她转身回去,却被祝福福拉住了袖子,“好,十块钱三天。”她这三天不去上工了,二十四小时抄书总行吧。
很是小心的,祝福福把带着温度的钱一张张数好,依依不舍的给了阮文。
阮文心情愉悦,“我这里现在只有下册,按照抄书的速度,大概两天能抄完一本,所以明天晚上祝知青你再来我这里拿上册好了。”
书是别人的,祝福福就算是出了钱也做不了主,只能由着阮文安排。
“好,那就麻烦你了。”
阮文觉得可笑,原主前世舍命相救没得到报答,自己这狮子大开口反倒是受了一句感谢,何等的荒谬
不过祝福福考上大学回城是既定的事实,阮文能做的,
就是坑她点钱,让她肉疼一把。
十块钱呢,一个多星期的工资,能买十多斤肉。
阮文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她的生意可不止祝福福这一单。
办公室老大姐把书还回来后,阮文手头上两套简要,她开始租书赚钱。
有的知青穷,可有的知青富裕的很,只不过有钱也买不到书,那就只能租书。
市场价两块钱一天,能抄多少是你本事。
阮文只做知青的生意,也被一些知青骂,但更多的还是凑钱来租书。
王家沟这边,祝福福是第一单。
祝福福拿到书后急忙回去抄书,没看到躲在树后面的段美娟。
等人走远了,段美娟连忙喊住了要进去的阮文。
“你做买卖,是不是一视同仁”
在钱面前,什么都好说。
阮文笑了笑,“十块钱三天,先钱后货,按手印写字据。”
段美娟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我还能借了不还”
“防小人不防君子。”阮文言简意赅。
潜台词爱租不租,有的是人在等着呢。
段美娟觉得阮文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她郁闷地签署了字据,紧紧抱着书,“你别跟其他人说这件事。”
“怕别人知道你向我服软”
段美娟“”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放心。”阮文扬了扬手里的票子,这是刚从段美娟那里拿到的,“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会保密的。”
段美娟“”更气了怎么办
阮文又点了下钱,特别讨打的说了句,“谢谢惠顾,你也可以给我介绍生意哈。”
做生意嘛,当然要杀熟了,尤其是这几个特定对象。
阮文没要五块钱一天,那都是便宜他们。
当然,之所以定价十元三天,是知道这是他们能拿出来的钱,再贵怕是一毛钱都拿不到手。
做人得知足。
刚进门,阮文和阮秀芝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阮文连忙把手藏到身后。
为时已晚。
阮秀芝伸出手来,无声胜有声。
阮文悻悻地把钱递了过去,小声为自己辩驳,“我没偷没抢,靠本事挣钱。”
话音刚落,手心挨了轻轻的一下。
阮秀芝虎着一张脸,“你还有理了”
这是阮文印象中第一次挨
打,向来阮姑姑都把她宝贝的不行,就算是当初还没去棉厂上班要下地干农活时,也都不舍得阮文干重活。
被宠爱惯了的人顿时觉得委屈,原本她没那么娇气的,可眼泪就那么落下来了。
“我错了,姑你别生气。”
阮秀芝觉得自己刚才太严肃了,瞧瞧都把人打哭了,“疼不疼”
阮文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点都不疼,姑你别生气,大不了我把钱还给他们。”
知错就改,及时服软。
因为是家里人,阮文才不硬杠呢。
阮姑姑看着委屈巴巴的侄女,心先软了下来,“买卖哪能说停就停”她把钱塞到阮文手里,“不能乱花,知道吗”
过了这些年的消停日子,眼看着就是要到头了。阮秀芝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阮文现在开心,就随她去吧。
那秘密一直压在心头上,也怪难受的。
或许,东窗事发反倒是能让她轻松些呢
阮文则有些意外,阮姑姑竟是个隐藏的白切黑
她喜欢
阮文的租书生意很不错,等到递交高考报名表的头一天,王春香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后,和阮文闲话了两句。
“我今天听朱向荣说,葛家坝那边有个陶知青也在租书,一块钱一天。”
阮文没想到,竟然有人跟她竞争,而且还扰乱市场价格
不过葛家坝有点偏,阮文没打算去找这个陶知青。
“朱向荣去找那个陶知青了”
“没有,葛家坝太远了,听他的意思他打算明天问问其他村的知青。”明天要带着黑白免冠照片去大队的文教站填写高考报名表和志愿。
县里的则是直接安排在教育局。
阮文笑了下,“他之前不还去县里头听辅导课了吗怎么样。”
“看他样子,好像不怎么样。”王春香抿嘴笑了下,“那天我也跟着去了,县里老师讲得不清不楚,不如你。”
阮文嘚瑟了下,“那是,我可是天才。”她正自夸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咱们省高考时间是不是下月十七十八两天”
“对啊。”王春香奇怪,阮文向来博闻强识,怎么这么重要的时间反倒是记不清了
阮文回忆了下最近
看到的报纸,各地高考时间不一样,考得最早的好像是豫省,考试安排在下月的八号和九号。上海把高考时间定在了12月11、12号,再往南的闽省则是安排在16、17号。
她们省和东北一样,定在了17号和18号两天,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阮文觉得她好像可以再赚一笔钱,比如给人讲题
积压了11年的考生数量惊人,大家对于高考有着前所未有的热情,中学积极的准备辅导课为考生们做考前辅导。
阮文之前也去旁听过,人太多了没能挤进去,只能在走廊里听,听了没两分钟她就离开了学校是好心,但是老师水平真的不可以。
讲得学生云里雾里,这能有啥用
很多中学老师本身学历就只是高中毕业,自己学的稀里糊涂能把题目讲多清楚
老师不可以,但阮文可以啊。
只用了三分钟,阮文做出了一个十分郑重的决定,她要办考前辅导班。
这个决定来的仓促,但阮文已经想好怎么去执行。
王春香看着在那里怔怔发呆的阮文,她一时间有些担心,小心地拉扯了下阮文的胳膊,“阮文,你还好吧”
下一秒,小知青看到阮文的眼睛明亮闪烁,像是星星在眼前闪耀,晃人眼。
“没事,最近我可能忙起来了,你得自我监督好好复习,有空的话我会检查一下。”
骤然听到这消息,王春香张大了嘴,“那你还有时间复习吗”
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不勤加复习,知识点很容易就会忘记。
她有些担心阮文没时间复习。
阮文看着这个善良可爱的小知青,“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她拍了拍王春香的小脑袋,“回去休息吧,睡好才能学习好,知道吗”
王春香乖巧的点头回知青大院。
周建明送人回来后,被阮文喊住了,“哥你帮我打听个事,帮我办成了等过年的时候我送你一块手表。”
这让周建明眼睛一亮,“啥事”
阮文要找房子。
她办辅导班肯定需要场所。
今年冬天高考的以工农兵为主,知青们大部分在乡下,想要召集起来不方便,而且附近知青口袋里的钱差不多被阮文搜刮了一遍,不好再当黄世仁。
可
县里不一样,县里有工人同志啊。
这些人有收入,而且就住在县城,想要汇聚到一块比较方便。
阮文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找房子,第二件事则是找人。
找人这件事倒也简单,明后天填高考报名表和志愿,到时候她去县教育局门口那边等着就是了,那边有县城里唯一的报名点,面向县里的学生和工人。
有困难的是找房子这件事。她办考前辅导,总得有教学的地方吧。
阮文觉得这么艰巨的任务理所当然要交给有能力的人,“为了手表,哥你一定能够帮我在县城里找到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对吧”
周建明看着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他眨了眨眼,“妹呀,你又打算折腾什么幺蛾子”
王家沟距离县城挺近的,骑车也就是半钟头的路程,用不着在县里买房子吧
他知道阮文最近从知青们这里赚了一笔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可不能乱花啊。
“挣钱给你买表,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找别人帮忙,汪常阳应该能帮我。”
“我是你哥,找外人干什么。”周建明瞪了一眼,他就不喜欢文文跟汪常阳来往,容易被人说闲话。
阮文放糖衣炮弹,“我就知道哥你最好了,咱们明天填了报名表后去县里,你去打听房子。”
至于阮文自己,当然是去教育局那边“招生”。
高考是大事,从中央到地方,从省高教局到各市、县,最后落实报名工作的是县教育局和公社的文教站。
第二天一大早,周建明骑车带阮文去了文教站。
汇聚在一起等着报名的,除了知青还有地道的本地村民。
不过大家都迟迟没填报名表,原因倒也简单,停了11届的高考,谁也不知道今年高考难易程度,到底选文科还是理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们到底报哪个学校呢
大家拿捏不准,虽然能报考的院校多得是,但万一考不上咋整
纠结着呢。
周建明前面开路,带着阮文去报名。
今年招生的重点高等院校一共有88所,此外还有各省的一些普通大学和大中专院校。
阮文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理科,志愿选的是北山大学。
外面那些学生,之所以一脸愁容,有
文理科选择的问题
理化知识点多又零碎,再加上本身学的内容有限,想要考好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报名文科的话,竞争又太大,这让人左右为难。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报考哪个院校合适。
阮文没啥好纠结的,舍弃了清北梦,直接选择了北山大学,本省第一高校。
五毛钱的高考报名费,兄妹俩一共交了一块钱,很快就是填好了报名表。
“志愿能填五个。”文教站的人提醒阮文,这俩老乡,怎么就写了一个北山大学
阮文笑了下,“考不上北山大学就再考,我就认准了这个。”
文教站的同志笑了起来,随机抽了两个空白的准考证让人填写,没想到在一个考点。
“好好准备,加油啊。”
阮文回之以笑容,“谢谢,您也辛苦了。”
她顺手把一盒烟塞到了报名表下面。
工作人员看到那烟笑了下,到底是工人家庭有底气,人长得好看又会做事,这要是考上大学,说不定会被哪个大院子弟相中,这辈子就飞黄腾达了呢。
从报名办公室里出来,阮文看到了魏向前,他挺直着身体,但眼神中透着几分迷茫,似乎并没有下定决心。
当初原主和阮姑姑为了让魏向前专心准备考试,先是高价去弄来了几本复习用的书,然后又拿出三个月的工资给他当日用,让魏向前不需要为挣工分操心,心无旁骛的去县里上辅导课。
为了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原主更是花钱给魏向前在县里头弄了个暂时住的地方,避免了来回路上的奔波辛苦。
因为原主家里出钱出力,魏向前才能勉强被录取到首都的大学。
谁曾想这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现在没了原主这个冤大头,虽然魏向前找郭安娜搞对象,但郭安娜本身就是个马大哈,她可没那么多心思,再说她也没那么些钱嚯嚯。
魏向前和其他知青一样,只能白天劳动晚上学习。
能考上大学才怪,他又不是祝福福天生好运。
正纠结的魏向前忽然间察觉到那冷冰冰的眼神,他愣了一下,看过去发现阮文正对自己笑。
魏向前一向搞不懂阮文的心思,正想回之以微笑,却不想人转身走了。
仿佛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出了文教站,周建明骑车载阮文去县里,“你少跟那个魏向前来往。”
“我哪有”
“那你刚才对他笑什么”他又不瞎,“一个壮劳力,就想着从女孩子家那里占便宜,也不嫌丢人。”
二棉厂里人多口杂,车间里闲聊起来不免说几句。
聊到郭安娜大家都觉得小郭会计被那个魏知青给骗了,嘴上说得好,其实就是看中郭安娜有正式工作。
周建明听多了,对魏向前自然没什么好感。
男人不凭自己本事挣钱,靠女人家,就算是有出息又怎么样,他照样瞧不起
阮文低声笑了起来,“是,我往后肯定离他远远的。”
小表哥现在看得清楚明白,可惜当初作为局中人迷了,毕竟那会儿原主病急乱投医,一家三口全都被蒙蔽了眼。
哪像是现在,作为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
县教育局门口。
十分的热闹。
别看只是报名填志愿,也有人拿着小本本,在那里讨论问题。
一个人学习不免遇到各种难题,今天难得遇上这么多人,说不定就能遇到一个能答疑解惑的呢
遇到,那就是赚了。
“这个题目的话我觉得在这里画一条辅助线就行了。”
“你画错了,应该是这里。”突然横出来一支笔,浅浅的在纸上画了一道。
“这样的话,你看是不是就可以了”
年轻的姑娘在旁边的空白上写了几笔,被困扰了两天的人看到那两行,豁然开朗。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那这个题目呢”
是立体几何的题目,阮文觉得小意思,这类题她在高中时不知道做了不少。
“这里画一条辅助线,借助”
原本还四处分散的备考生们,不知道何时都围了过来,反应慢的只能站在外围,踮起脚尖伸着脑袋去看。
一个能够答疑解惑的备考者,尤其是解答数学难题的备考者,会被考生们追捧。
带着数学难题来教育局报名的可不止一个人,层出不穷的问题出现。
人群中央的年轻女同志始终从容冷静,把题目一一分析,引得周围一阵惊叹声。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看
一天书。”
“同志,你家在哪里,你是工作还是学生,我能去你那里请教问题吗”数学问题层出不穷,哪是这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徐爱民觉得,自己一定要跟这个女同志搞好关系。
年轻的姑娘皱了下眉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我还要上班,没有太多时间”
“那你看这样行不我隔两天去一趟,不白问你,我这里有粮票肉票,你要什么都行。”
是个上道的兄弟,阮文心情十分愉悦,但脸上神色并不轻松,“我哪能要你的东西。”
“这有什么,你平日里上班辛苦,我也不能白占用你的时间。”
来县教育局这边报名的,大部分都是工人同志,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一个两个的都比较上道。
很快其他人也响应起来,“咱们去学校听辅导课也占不到位置,要不这位女同志你也弄个辅导课,我们也不白听你的,大家有钱的给钱有票的给票,同志你看这样成不”
徐爱民刚才问了两个问题,一个代数一个平面几何,都得到了解答,他觉得自己很需要这个小老师帮忙。
要是花点钱能把数学难题解决个七七八八,他觉得挺值的,听说那些乡下的知青们都高价租书抄书呢,那些没什么钱的都舍得,他好歹是工人每月有稳定的收入,还能拿不出这个钱
阮文面露迟疑,“这样不好吧”
工人同志们就是财大气粗,她这还没说出口呢,就已经按照她的计划走了。
徐爱民俨然成为了发起人,“想要听课的来这边报一下名,名额有限咱们先到先得哈。同志,怎么称呼”
“阮文,阮玲玉的阮。”
徐爱民“那我们就叫你小阮老师好了。”
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学生,阮文含蓄的笑了笑。
招生工作顺利进行,那么问题来了
她哥找到独门独户的院子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北山大学我是北大和山大的私生子,哈哈哈哈
今天还是大肥章,我懒得分章了,,